三分钟，认识一个真金华

如果你听说过金华，你一定知道金华火腿。

那是一种完全不亚于西班牙火腿的美味，是一头猪的终极梦想。

图源：《风味人间》

如果你没听说过金华，你一定知道横店。

那是媲美好莱坞的影视拍摄基地，许多现象级作品皆诞生于此：《大宋提刑官》、《仙剑奇侠传》、《琅琊榜》、《满城尽带黄金甲》……中国影视看横店已是不争事实。

金华，一座浙中小城，看似拥有江南繁华之象，实际上始终与繁华中心保持着暧昧不清的距离。

江南边缘的金华人，该如何因地制宜，总结出一套适合自己的生存法则？

浙中之『中』，不止于地理意义

一个班里，优等生自然星光璀璨，差等生也是老师重点关注对象，而中等生最是平凡。

金华，大概就是那个中等生，就整个浙江而言，发展条件不算太差，但也绝对说不上好。

论农耕，浙江母亲偏心地把有限的平原面积，一半都给了浙北的杭、嘉、湖、宁、绍；论海贸，剩下的城市里，舟山、台州、温州都有漫长的海岸线。

而金华，地处金衢盆地东段，三面环山，既阻隔了浙北五府那样最美好的江南意象，也无法像沿海城市那样通过航运触及世界各地。

所有的可能性都局限在盆地之内，一旦人口超过负荷，就会打破内部平衡。也就比多山的衢州、丽水好一点……

然而一个平凡的中等生，内心往往是不易察觉的波澜壮阔。金华之美，名气不甚大，动人心魄则足矣。

金华武义，地处中国东南沿海火山岩带，素有“萤石之乡，温泉之城”美誉。

兰溪地下长河，溶洞奇石，流水小船，颇有人在画中游之感。

兰溪地下长河，图源：木艮

东阳与诸暨交界处的东白山，夏夜星空银河，清晨日出红霞，都让人如化一缕风，自由在山间。

 东白山日出，站酷@古月漩

所有的山河之秀，都是一个『中等生』心中的别有洞天。

『中』隐隐于市，皇城之外的归隐地

或许也正是这『离江南中心地带不太远，又无法真正参与核心』的尴尬，让金华自古都能作为一个旁观者，成为繁华背后长久稳定的避难所。

金华，又称八婺，距江南核心之一的杭州仅2-3小时车程

图源：地球知识局

秦一统，浙中金华与浙北同属会稽郡。当然会稽郡内，金华已经非常偏远了。

三国时，浙中属东吴，始设东阳郡，治所于今金华市区。当时东吴的所有重心均在长江一线，金华依然处于边缘地带。好处也有——可以躲避战乱、持久稳定地开发。

图源：地球知识局

直到杭州成为南宋首府，金华长期积累的力量得以凸显。

当时金华也称得上富庶之地，又与杭州的喧嚣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还有一层山脉为天然屏障，遂成为许多山河梦破碎的北方名士，最后的『归隐地』。

最著名的恐怕是女词人李清照。国破家亡的她，孑然一身来到金华。金华之安定使她写下豪迈之句：

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题八咏楼》

但终究无法抹不去她心中的哀愁：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

今位于金华市区的燕尾洲，图源：景观物语

因位于义乌江与武义江交汇处，古称『双溪』

对于有识之士，金华是他们不幸中的万幸。

对于金华，北方知识分子的到来，为其文脉注入了绵延不止的血液。这座沉默已久的浙中小城，开始在中国历史舞台上崭露头角。

小邹鲁，文风兴盛的浙中小城

宋元时，金华一带开始名儒辈出，创立『婺学』，开『浙东学派』之先声。

人们逐渐习惯将『小邹鲁』之名赋予金华。民国时，许多在外的金华名士仍以『小邹鲁人』为豪。

『小邹鲁』残碑

『婺学』始于北宋范浚，金华兰溪人。范浚之家，是不折不扣的『进士之家』，祖父、父亲均为进士；兄弟十人，八位均中进士，九位均为官。

唯有范浚，天资聪颖、自幼好学，却隐居不仕、一心治学。其诗赋论著最终被收录于《四库全书》，被称为“婺学之开宗，浙学之托始”。

『婺学』形成于南宋吕祖谦，金华人。吕祖谦更是一个显赫的官N代，祖上连续九代皆在朝任重要官职，最高至宰相。这在整个中国历史上均为少见。

同时，吕氏家学无比深厚，历代均有学术建树，吕祖谦则是其中成就最高者。

吕祖谦画像

当时，南宋儒学三大派，各有特色。朱熹『朱学』主张格物致知，属客观唯心；陆九渊、陆九龄『心学』主张明心见性，属主观唯心。

吕祖谦则是一个好好先生，当其他两派针锋相对时，竟然还能从中调和矛盾。其『吕学』（即婺学）既治学严谨，又不拘泥门户、博采众长。

这份气度与格局吸引了四方子弟，婺学遂能突破东南，影响至全国各地。各个学派皆对吕祖谦赞誉有加，朱熹甚至将自己的长子送到金华，师从吕祖谦。

吕祖谦辑、蔡文子注、清徐树屏考异 东莱先生古文关键二卷。Ps：吕祖谦，世称『东莱先生』

还有陈亮、唐仲友、何基、王柏、金履祥、许谦、宋濂、章懋……一大串载入史册的金华人，以渊博的学识，活跃的思想，齐力在浙中刮起『邹鲁遗风』，为金华小城打亮高光。

金华一中，原为省立七中。图源：e板会

校歌《七中之歌》最后一句便是『邹鲁遗风』

今天，邹鲁遗风仍未散。不信，去尝尝金华梅干菜。由于耐储存，梅干菜曾是寒门子弟在外求学唯一的菜肴。日日艰苦卓绝，成就数不清的博士，梅干菜因此又称『博士菜』。

更有东阳卢氏家族，一个跨越五百年的望族——明清两朝，曾出进士8人、举人29人、贡生119人、为官者数百人，上至封疆大吏、下至学官微臣。至今卢氏子孙遍布世界各地，包括韩国前总统卢武铉家族。

在卢氏辉煌的名单下，人们还发现了一座堪比故宫的民宅，浓缩了东阳几代人的心酸奋斗。

东阳，民间故宫背后的百工之乡

这座『民间故宫』就是位于东阳卢宅，如此称号完全不夸张。

卢宅占地5公顷，堪称『巨宅』。也有一条纵轴线，前堂后寝，面阔五间，纵深竟有九进、足足320米。在中国，唯有故宫和孔庙有如此高的规格。

卢宅，图源：携程

在装饰层面，卢宅一度集中了东阳最高规格、最精美的木雕。

当时，东阳木雕之名已享誉全国，乾隆曾召数百名东阳木工入京雕制龙椅和龙床。但在千里之遥的东阳，卢宅享受着帝王同级别的木雕。

义乌黄山八面厅，图源：艺旅

当代欣赏东阳木雕的最佳去处

除东阳木雕外，东阳还是江浙一带著名的百工之乡，有一支从事泥水、竹编等各类匠艺的百工队伍，数量非常庞大。

据调查，1928年，东阳各类外出工匠高达8万多人，占当年人口总数的17.8% ；1933年，除地主与农民外，东阳境内其它类村户竟高占32%。

然而，在安土重迁的农业社会，若非迫于生存压力，谁又愿意外出谋生？问题出在这限制了所有可能性的盆地。

据统计，1391~1912年间，东阳耕地始终在70余万亩。1391年东阳人口仅十八万。1836年高达四十八万，当时的生产力根本不足以养活众多人口。

东阳人只好背井离乡。他们吃苦耐劳、手艺精良，又有从蒙馆、私塾学来的文化知识。一根根『愚木』在他们手里瞬间拥有了灵魂，活灵活现地讲起《三国演义》、《红楼梦》等艺文戏曲里的精彩篇章。

义乌黄山八面厅一角，图源：艺旅

今天，东阳已转型为建筑之乡，全国各地的施工现场都有可能见到东阳建筑公司的身影。实打实的手上工夫，依然是当代无数东阳人闯天下的不二法门。

 万佛塔地宫，金华先人留给当代的奇迹

一部《倩女幽魂》，华人世界无人不晓。但你知道吗？宁采臣就是一名浙江人，与聂小倩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金华城北。

《倩女幽魂》剧照

据蒲松龄描述与学者考证，宁采臣与聂小倩相遇的古寺原型极有可能就是金华密印寺。

寺中有万佛塔，每块塔转上都雕有佛像，数以万计。九层高耸，曾一度是老金华城的地标性建筑。

(康熙)《金华府志》金华府治图

关于万佛塔的建造年代，历来众说纷纭：民间传说是三国时孙权为庆祝母亲百岁诞辰而建；现存的明清地方志中有唐代、北宋两种说法；而1933年梁思成来金华考察古建时认为此塔建于清代中期。

北京三联书店版，梁思成著《图像中国建筑史》14页

直到万佛塔毁于抗战、塔下地宫于1957年被打开，一个数百年的谜团才被解开此塔建于北宋嘉祐七年（1062）至治平元年（1064）之间。 

最让人惊叹的是，地宫里密密麻麻全是宝。挖掘工作者回忆道：

大概有一百多件文物，要是一件一件摆开位置不够，所以就见缝插针地叠放在一起。

实际结果是188件，均为隋唐、五代与北宋珍贵文物。包括60余尊隋至五代铜佛造像、50余面五代吴越铜镜、15座五代吴越铜铸及铁铸阿育王塔、3尊北宋铁佛造像、1尊北宋石佛造像、1座北宋嘉祐七年（1062）的彩绘石经幢……

最珍贵的是一件五代铜鎏金的水月观音像，1957年一经挖掘，便被送至浙江省博物馆，两年后又以『最精美』上调至国家博物馆成为镇馆之宝之一。

你看，她闲适舒展的姿态、自然垂落的左脚、轻盈流动的衣纹……是否完全不亚于那些你已无比熟悉的动人身影？

默默深居浙江之『中』的金华人或许从未想到，除了儒学思想、技术人才，还能向外输送如此高水准的古代艺术品。

因此近代横空出世黄宾虹这般的『千古以来第一的用墨大师』，你我完全不必讶异。金华的人文底蕴、艺术氛围一直在线，是这个『中等生』心中不灭的桃花源。

如果你不曾来过金华，建议你除横店外，也能去看看金华留存至今的文物古迹，它们最能代表金华历史。

比如市区天宁寺、武义延福寺，他们反映了金华古代建筑之辉煌；义乌黄山八面厅，它是现存东阳木雕中的扛鼎之作；金华各个博物馆里的婺州窑瓷器，那是泥与火的灿烂结晶……

如果你和我一样也是金华人，希望你能看看这些家门口免费的历史珍宝。我们不都爱追求永恒嘛？这些免费珍宝就是此时此刻，金华境内，最接近永恒的事物。

编辑丨艺旅文化  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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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为磐安炼火，图源：钭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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