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企业乱象| 出海的荣耀与耻辱

01

为中企自豪的从前

我第一次来印尼的时候是2010年，那时我还是个学生。我住在郊区，偶尔搭便车去一趟雅加达市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雅加达中部的Taman Anggerek兰花园商场。那时没有打车软件，没有送餐软件，也没有掌上话费充值软件，我经常打出租车公司的电话订车，一次通话需要15分钟左右，非常的恼人。挂完电话后又需要等很长时间的车出行，我没有定过外卖，手机充值的话我完全不记得是怎么解决的，也许是在摊子上买了充值卡，从没有买过流量包，每个月不打电话的手机花费大概在80千盾左右，印尼打电话的费用一向很贵，至今也是，100K打一个电话就停机了。

我一直认为印尼是个不发达的国家，到处充斥着贫困；所以每当听到在印尼有中资企业的时候我都很自豪；有的同事还认为嫁给华为和中兴的中国男同胞是不错的选择。因为那个时候大家只知道有这两个企业，还听说里面的中国的男的巨多，而且又笨又傻容易被女人糊弄啥的。不过这事最后不了了之，因为双方的交集太少了，而且他们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傻，据说他们倒认为这帮女的挺傻的，有的可能还有好几个女朋友一起分享在印尼的美丽生活。

十年后，我听到中企的名字后就没那么自豪了，尤其是今时今日，有的中企我甚至觉得一提起他们就丢人，简直就是出海企业中的耻辱 。没那么自豪原因是第一：海外的中企太多了，见怪不怪了，没有特别性也就不那么自豪了，这证明企业出海以后就是常态了。但最主要的是他们的管理水平和风格都很奇怪，又让人觉得特别压抑和灰暗。在2020年和2021年的今天，每天都不断有人曝出在印尼肯达里苏拉威西恶劣的中国劳工状况情况，有的死有的伤，有的甚至连尸体都不见了。而且邪乎的是问题竟然都来自于同一家公司；到现在都没有官方对印尼苏拉威西的中国劳工状况进行审查，他们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他们不但没有护照，很多时候连手机信号也没有，着实一群待宰的羔羊。
                       

02

 在印尼的中国劳工“牲畜”般的生活状况

在前几日，一则《数百名中国客工紧急求助：被困疫情核爆的新加坡宿舍……》的新闻震惊了整个新加坡，之后《联合早报》、新加坡政府、新加坡警方、新加坡劳工处、新加坡义工和热心人士等立即出手播报与协助，问题似乎在两天之间就迎刃而解，我只能坐在印尼的家中深深的陷入了羡慕与嫉妒之中，难道印尼的中国劳工不是人吗？怎么在雅加达连个对接中国劳工的办公室都没有？商会与其他中企也不理他们。“出门在外靠同胞”，我看同胞只要不把他们关在深山野岭打吊针就可以了。

在印尼我们也有中国劳工群体，他们的数目庞大，状况更为恶劣；如“牲畜"一般劳作，很多都走不出工作园区；如果全部的案例和反馈属实，这已经大大低于印尼的人权底线和法律底线了。最奇怪的是——大部分中国劳工竟然都没有护照？还偶尔要去山里躲避移民局的审查？在印尼，移民局算是执行力最强的一个部门了，他们将欧洲人放进监狱关几天，他们在puri indah和兰花园附近的公寓突袭蹲点守候抓没有工作签证的外籍劳工，工作方式非常主动，堪称印尼的“海军陆战队”；在印尼拖拖拉拉那一套在移民局抓人的时候可不会发生，移民局的上面是总统，大老爷们还怕你？移民局还专门设置了三个举报外劳没有工作签的网站来应对印尼民间对引入外劳的不满。 
1，https://pelayanan.jakarta.go.id/site/detailperizinan/717
2，https://wajiblapor.kemnaker.go.id/
3，https://www.lapor.go.id/instansi/kementerian-ketenagakerjaan
                                

03

中国劳工与印尼移民局

移民局官员也曾让我去移民局接受问话。我被叫去问话的当时有一个西方人也在被问话，当时我被他们的谈话弄得哭笑不得；但无论在哪个国家，这些问话套路并不陌生。

当时一个移民局官员问那个西方人：“xxx是你的妻子吧，她是你签证的担保人……” “她不是我的妻子，她是我的partner ……” “partner ？wife吗？” 那个西方人把手指放在桌子上开始笔画，"partner 就是partner ，wife是另外一个意思。” 移民局官员一头雾水：“哦？” 那西方人又开始解释："partner 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意思。” 

不只是我，要与我谈话的移民局官员也在听他俩说话。之后这位官员也来来回回问了我一大堆，还整整齐齐的写了一大张纸叫我签字。根据印尼人的口述，在印尼没有工作签证是不允许工作的，无论是谁收买了哪个印尼移民局都不能成立；因为在外籍劳工应聘上是一定要讲法律的，如果被人知道大量的外劳没有工作签证是会很麻烦的，因为总统与印尼人民都不会同意外劳在不规范的情况下抢印尼人的饭碗。
                            

04

在印尼没有人身自由的海外中国劳工

一个这么大的富裕企业为何不给工人办理工作签证？到底是因为印尼移民局不给签证还是企业根本办不了签证？还是企业为了节约每年每人1200美金的税故意不给办理工作签证？办理工作签证为何这么重要是因为拥有工作签证就拥有人身自由，也就代表拥有合法的身份证明，在遇到困难时得到的帮助可能性更大，遵纪守法是公民与企业的义务，义务与权利永远是相辅相成。意思就是合法的证件是企业应当给予的，也是最基本的，也能得到相关国家的法律保护。

拥有工作签证就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去外岛看看了解印尼风情，这样中国劳工留下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工作氛围越自由轻松越能留下员工。5位消失在印尼的河南工友当时在不能回家又付不起钱的情况下曾向老板请求继续干活，但是没有得到合理的回应；而且5位河南工友并不是大家所想的好吃懒做，他们5个干活是一等一的好手，别人花好久做完的事情他们几个一天就能做完。那逼走他们到底是图什么？逼走了员工，又招不到新员工，好不容易招到的来了几天又要走，这样循环下去对企业有利吗？对自己有利吗？

05

苏拉威西的中国消声客

以“隔离”和“抗疫”为理由将中国劳工关在苏拉威西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几个月有意义吗？看手机罚钱、迟到罚钱、打架罚钱、嫖娼罚钱；罚钱没用的时候就指使印尼保安向工人动手，死了也不通报。最后出事了都是印尼人干的？在《张广永家属|若现在私自火化我父亲遗体将告对方谋杀罪》一文中提到的张广永先生尸体至今下落不明，没有人对家属做出正式回应。在明知道家属张超不懂印尼语的情况下让印尼员工发几个印尼文句子就没了下文，致使家属张超至今还跟个疯子似的还在寻找父亲的遗体——悲剧中的悲剧，而我几乎不能直视张广永先生的照片。他是一个父亲，印尼有很多个父亲。

那个在旅馆上吊自杀的男人，也是个父亲；那个因为工伤没有双腿只剩下上半身的男人，应该也是个父亲；和千万底层社会的中国男人一样，他们出海不是为了让自己享受生活，他们大多很节约，将钱寄回家给家人使用。他们为了挣点这样的小钱，愿意像牲畜一样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活动，也从不在印尼旅游。如果我问他们为何他们不去巴厘岛看看，我又创造出了史上最大的一个笑话。

在印尼有好的中企，但是他们也没有为自己的弱势同胞站出来说句话。他们经常到处在印尼捐赠东西，捐赠的数目和设备都十分庞大让人咋舌。但他们又经常抠扣员工的工资，在其他国家的企业都负担员工孩子的国际学校学费时他们并不会支付，也不会支持他们自己的员工与家属团聚或将得到的利益分配给他们。
                                            

06

 压抑的中企文化

在可怕的苏拉威西肯达里，负担家属和学费话题简直是痴人说梦；得病了没有即时送医，回国居然还要交好几万的个人费用不知是何缘由，层层剥皮。“吃人不吐骨头”。在雅加达的大部分企业都会支付员工的回国费用和医疗费用，这也是比较基本的海外务工福利。外企就更不用说了，孩子的国际学校费用、高档公寓租赁费用、配偶补贴、年假等一个都不会少。我赞美中企的出海和成功，但每每看到他们员工的生存状况又很压抑。虐待中国劳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在印尼、塞班岛、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都有发生过，而且奇怪的是，欺负他们的并不是塞班岛人、马来西亚人、印尼人或新加坡人等，而是与他们一起生存的“自己人”。

它只发生在“自己人”管理的地方，“自己人”越多的地方情况越恶劣，而且理所当然。管理水平极其低下，仅以强势胜出。而他们又都有同一个特色，投机取巧不给员工办理工作签证，歪门左道不让员工及时就医，歹毒无底线一再扣押工资和证件；工人不敢出门怕人抓，死了就默默的死了。中国劳工远离家乡，自己的孩子成了留守儿童，他们在身体与精神上都承受着折磨，他们大部分时候还要提心吊胆，每日生活在需自保的担忧之中，像极了旧社会的包身工。“报警？印尼的军队我都调得动！”，

区区几个小外包老板就敢在印尼这么威胁员工，也难怪他们不敢报警了。但其实无论企业是否与印尼警察署签署了安保协议也没有关系，在印尼报警立案审查与园区安保军警完全是两码事。

在中国国内，农民工开始结束“讨薪”生涯，从前那些触目惊心的集体讨薪事件在网络上一再曝出，为避开春运回家，农民工集体骑摩托奔波数日在寒冷的春节回家过年，这些画面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但在印尼，“讨薪”、“要护照”的日子似乎又卷土重来并变本加厉，只要有没文化、没底线的中企管理者在，这种制度就存在——出海耻辱的奠基人。
                               

07

抑郁的印尼2021

我本身并不关心中国劳工在世界各地的生存状况，因为我早已被印尼雅加达中国精英的生活所迷惑，他们出海钓鱼、私人司机、私人保姆信手得来，过得比国内还轻松；他们打羽毛球、打网球、去健身房、游泳潜水样样都会；我以为大部分中国人在印尼过得还是不错的。当我莫民奇妙掉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渊时，我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天真。我也会关注印尼其他的自媒体和海外的自媒体，印尼算是人才辈出，自媒体层出不穷，个个才华横溢，超过了海外大部分国家的自媒体水平。

但他们关注同胞劳工状况的文章仍然寥寥无几，苏拉威西的中国工人就是现代的“消声客”；他们让我在2021年的印尼生活变得有些抑郁和焦虑，每每想起在苏拉威西有一大群与我一样的“人”每天要担惊受怕还会被打时，我内心像打翻了五味杂瓶。我像祥林嫂一样偶尔与朋友讲起他们的故事，但大多没有什么感受并认为可能不属实——即使证据一直摆在那里。

在印尼不但挖镍，还造孽，那诱人的红土矿里到底掺杂了多少血滴？红土到底招来了技术还是撒旦？何时自己可以保住自己的资源？想来想去，从前的同事说的也没错，华为中兴的男的也确实不差，再差也不会把你埋在矿井里或丢在脚手架上自生自灭，他们也不会让你跳入深不见底的印度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