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女工之魔鬼歌唱

社会

谢天谢地,我们终于不太习惯饿死人了!

1有篇文章说一个女孩死了,可能是饿死的,于是大家都鼓噪起来。鼓噪的原因很多。例如西安方面意见很大:明明不是在我大西安死的,你文章里有事没事提啥西安?吓得作者方赶紧认错:我们没说清楚,对不起对不起。再例如死者老家,宁夏某县,领导们紧急开会——已经有很多会要开了,这种计划外的会想想都心烦——然后对外统一发布:人是有这么个人,事是有这么个事,但文章很多地方不属实,至于哪里不属实,我们还在研究……总之你要死尽管死,不要跟我们扯上关系。如果是某个历史名人,例如西门庆,那我们倒是要尽量去扯关系的。以上还是官方,民间的鼓噪声就更大:GDP第二怎么会饿死人?假的!不信!民间鼓噪中有很多知识分子(或者自以为知识分子)的口吻,例如这种句式:“充满对底层的想象与臆断”。总之,这篇文章还是假的比较好,这样才能满足当前社会的“最大公约数”:官方不用计划外操劳,爱国者又揪出一群特务,知识分子们的质疑精神难得地赢了一次。像这种让方方面面都满意的事,现在真不好找了。但这事偏偏是真的,至少权威机构说了有这事——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于是大家开始考据细节。那位说“充满臆断”的,找出了很多条“臆断”,例如死者经济窘迫而住房租金不菲,“这不合常理”。虽然作为一个资深底层,我怎么看都觉得,说经济窘迫就不能租好一点的房子,这特么才是“对底层的臆断”。德莱塞的《美国悲剧》写一个年轻人为了得到一个脑子短路的富家女而起心除掉现女友。这种事哪国都有,之所以叫美国悲剧,指的是事情曝光之后的美国式反应:媒体、政派生生把这事搅成了一堆烂污。而这位女孩之死如果是一个中国故事,其主要内容也是在她死去之后,尤其是在这次死亡被讲述出来之后。文章很快被发布方自己删了,发了个声明,翻译过来是这样的:事是真的,但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事,反正流量也够了,还是删了吧。然后据说连号都找不到了,很显然,这也是中国故事的一部分。没有人欢迎这个故事:官媒气不过自媒体啥都敢发,自媒体气不过现在流量这么难搞怎么就让他们搞到了。但凡报销得起路费的媒体都涌向那个宁夏小县城探索真相:是不是读的211?考了几次公?骨灰扔哪儿了?当地领导如果不再提升,估计现在经历的就是职业生涯最大的阵仗了。与其说是找真相,不如说是找假相:证明那篇文章不真实。死人这事是翻不了案了,但最好别的情节都不真实。我们不怕死人,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只是别的情节让我们不安——读了211也考不了公,考不了公就可能饿死,这个逻辑链破坏力很大,所以一定要破坏它。于是结论就是:不是211、考公没考第一、骨灰没扔进垃圾桶,所以人虽然是死了,但是危害性并不大,大家可以继续岁静。正如前林副统帅所说:这么大个国家,死几个人算什么?林副统帅说过很多话,数这句最正确。因为后来他也死了,死状甚惨,但大家果然都觉得不算什么,这么大个国家该怎样还怎样,直至今日。有个朋友宽容地指出:那么多人在乎“是不是真的”,其实也是件好事。我觉得这也是个臆断。真实未必是好事,例如这个真相:致死率最高的东西不是饥饿,也不是某种癌症,而是愚蠢。如果大家知道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蠢死,这个真相本身可能会导致更高的死亡率——如果蠢货们会羞愧的话。反动作家王小波说过很多反动话,其中最反动的一句就是:这个人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事了。几年前,一位脖子上栓着铁链的女人不幸被发现,引起很多议论。当时我从那件事里归纳出了8条逻辑,其实可以再归纳成一条:在有关方面眼中,没有人,只有事。现在这条逻辑依然好用,只是有关方面的范围大大拓展,包括各路媒体,甚至全国人民。大家纷纷表示:我们不在乎你死,但不喜欢你的死法!或者换个说法:那里确实有一滩人血,但重要的是我们不喜欢有人吃人血馒头!也就是说,只要把吃人血馒头的批倒批臭,人血也就没有了,这样既科学又卫生。德莱塞给他的小说起名《美国悲剧》,是为了讽刺“美国梦想”,而所有的中国悲剧都应该是捍卫中国梦想的。那女孩的死法像个噩梦,让人不踏实。我们需要一些实实在在的,让我们觉得还有路可走的故事。例如西门庆——那才是能实实在在带来旅游收入的东西嘛!所以,关于一个女孩死去这件事,现在已经指向一个妥善的结果。此事的真正奇怪之处是:在方方面面的输出中,有一种显而易见的正能量,居然被方方面面都忽略了。那就是:谢天谢地,我们终于不太习惯饿死人这种事了!2其实,我们吃饱饭的日子并不长。35年前——这个数字据说在今年是个禁忌,至少在夏天是。谢天谢地,现在夏天已经快过去了——我刚进校读硕士。由于那个奇特的数字,学校有关方面召集我们开会,谈论加强领导的必要性。一位年龄很大的师兄发言说:“同学们啊,我是经历过饿死人的啊!我还抬过饿死的人呢。我亲眼看见,有些抬死人的,抬着抬着,自己就成死人了!”虽然我当时年轻,也听出这发言似乎偏离了规定的方向。没想到师兄的结论是:“同学们啊,你们说,不加强领导,行吗?”我被这位师兄的逻辑整懵了很多年。我还私下问过他:那些人饿死,到底是因为偏离领导,还是服从领导?师兄笑而不答。后来该师兄在学术界相当成功,估计和这种逻辑能力不无关系。至少,当后来听到有人质问“谁说饿死过人?你见到了吗”的时候,估计他是不会挺身而出,而是会笑而不语的。所以,唯一确定的结论是:我确实年轻。但我还没有年轻到不知道饿死人的程度。见是没见过,但亲身经历过——没饿死,是半死。在我12岁之前,一种叫作“粮食定量”的东西规定我每天摄入的主食不能超过350克。当然,如果你认为“主食”的意思是另外还有很多有油水的“副食”,那你就太天真了。所以,在整个身体发育阶段,我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作为成年人,我父母每天的“定量”比我多80克,他们尽量省下来给我,但终究有限。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哥进入初中,每天可以吃1斤零6钱——当时的有关方面终于承认中学生需要吃饱——其中相当一部分被我分而食之。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没有饿死,是因为我哥挑食。也许又会有人说这是“臆断”:初中生还不如小学生能吃,这不合常理。但真正的常理是人和人生而不同。我哥虽然也是“底层”,但他没好菜就不想吃饭,当然,那个时代很少会有好菜。而我则天生酱油拌饭也能吃几碗。我就这样在“定量”的光辉照耀下成长。定量体现为“粮票”,所以我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辨识各种粮票:全国的、省内的、市内的、米食的、面食的、细粮的、粗粮的——后者的意思是,只能购入玉米或者番薯之类,这些都是被纳入“主食”范畴的。我见过大学教师的祖父和同为大学教师的父亲在一起吃了几天饭后相互仔细兑付粮票,也记得父亲有次用10斤半粮票从小贩那里换了一把竹椅,悠闲地坐在门前——那是一次成功的交易,没有谁认为这种生活不正常。直到我聆听那位师兄关于饿死人的高论时,粮票依然存在,只是大家都不怎么用了。过了发育年龄才迎来粮食够吃的年代,那时我一顿饭通常能吃下12岁以前一天的定量。所以我迅速成了一个胖子。用现在常用的术语来讲,那叫PTSD。那时没有人知道PTSD,但我们这代人胖子特别多。硕士毕业时,学院的大姐给了我一份“派遣证”,这意味着我被“分配”去了一个单位。同时给了我一份“粮油关系证明”,还有几十斤粮票。我说这些东西没用了吧?她说拿着吧,谁知道呢?现在想起来,“谁知道呢”四字,是多么伟大的预言。那几十斤粮票我一直没扔,当时只是随手收起来,现在看来,那是我成长年代最重要的证明:那是一份许可证,证明我被许可生存。我岳母是个典型的中国持家女性,对“生存许可”有着本能的理解。所以她在那个年代一口一口地省下了一笔足以换取几十把竹椅的财富,以备随时可能来临的“灾荒”。然后,DUANG,粮票失效了。这是时代给岳母开的一个玩笑,但这只是玩笑的一部分。玩笑的另一部分是:我们其实从未脱离需要许可的生活:许可结婚、许可离婚、许可生娃、许可不生娃、许可说话、许可沉默、许可发笑、许可哭泣、许可对某些数字的记忆、许可为了哀悼而摆下鲜花……上述只是玩笑,但还不是笑话。笑话是:正如人们在需要粮票才能生存的时候对粮票这种东西丝毫不以为怪,他们对无处不在的种种许可也相当适应,甚至感到很舒适。当别人感到奇怪的时候,他们便鼓噪起来,群起而攻之,并取得胜利。死去是不需要许可的,所以人们对种种死亡见惯不惊:跳楼的、跳桥的、在现代化城市的人行道上活活淹死的、挂在树枝上的少年、倒在大街上的老妪。但是,当一个女孩疑似饿死的时候,大家就受不了了。也就是说,死去不需要许可,但饿死需要。结论就是,谢天谢地,关于饿死人的记忆似乎已经足够遥远了,就像“大批判”的记忆一样。人们大可不必像我岳母一样还随时担心灾荒来临——如果不幸还记得,也可以假装不记得,或者以某种特别的逻辑去记得,就像我那位师兄一样。248年前,在北美有一群人宣布他们有一些生来就有的权利,例如生存、自游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在另一种语境中,这些权利被归纳为一条:生存泉是最大的任泉——这种权利当然不包括不写错别字的权利。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我们有不被饿死的权利。如果再翻译一下就是:我们有不承认你被饿死的权利。3在需要粮票的年代,我接受过很多关于英烈人物的教育。几乎每个英烈都有金句供我学习,甚至有一些英烈写出了整本的日记。但不知为什么,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刘胡兰小姐的临终遗言:“我咋个死法?”如果说粮票是我身体发育的注解,这句话就是我精神发育的注解。我们被教育得认为当烈士是最有前途的职业,而这种职业就免不了要选择一种死法。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死法的选择越来越集中到一种:饿死。如果我成绩不好、如果我劳动不行、如果我身体不健康、如果我不会做家务、如果我不会礼貌地对待所有亲戚,那我就不会获得一份好工作,然后就会饿死。所以我们这代人是在死亡阴影中长大的,然后把这种阴影传给了我们的孩子。你可以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学生模样的孩子问问,他一定熟悉这个逻辑链条:成绩不好就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就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就会饿死。和我们的时代相比,这个链条只是变得简单和具体了,例如做家务和身体健康(体测所需除外)基本被排除,再例如考大学被具体化为考211,找工作被具体化为考公务员。当我儿子在死亡阴影中成长到具备了一些起码的思考能力的时候,他提出了一个疑问:你们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让我考好大学和找好工作的吗?你们和大学以及工作单位是一伙的,专门为它们制造生源的吗?这个少年哲学家的问题让我无言以对,我在苦想中甚至产生了去问问我父母的念头:你们在一个需要粮票的时代把我生下来,是为了让我分食你们的定量吗?最终我和儿子达成了谅解:鉴于他已经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还是读下去,但是不必为职业发愁。他的职业应该是从人生中发现可以享受的东西,并且不用担心饿死。虽然人生中的不享受远远多于享受,但儿子还是决定原谅我们,因为他发现了我们是爱他的,就像我发现了我的父母是爱我的一样。我不知道那位死在出租屋的女孩,她的父母是否爱她,各种鼓噪声中也少有涉及到这个字眼的。人们在喋喋不休地谈论她为什么不随便找个工作,她为什么不换个便宜点的房子,以及她为什么不随便找个人嫁了。同时所有人都成了心理大师:抑郁、焦虑、自闭、社恐、应激反应,所以不是饿死的,是病死的……都不错,既然女孩已经死了,于是一切皆有可能。但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最大的可能,也是一个最简单的真相:她是一个被生下来,然后为了生存而挣扎的孩子。还有一个更大的真相:满大街都是被生下来,然后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孩子。以及一个最大的真相:他们有权选择不再挣扎。在可能的饿死后面,这是更有可能的真相。对刘胡兰小姐选择的死法,从来没人感到奇怪;而对出租屋女孩选择的死法,却有那么多人奇怪,这实在是太奇怪了。难道她们所支配的不都是自己的生命吗?再一次谢天谢地,我们已经不习惯饿死这种事了,但我们可能需要习惯别的死法了。不知道该谢谁?以下二维码为:赞赏本文,关注本人主号欢迎加入本号读者群交流,请加微信群管理员smyn_156,注明“加群”并开放朋友圈往期推荐:下岗女神聊金庸: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呆帝,这个问题是孝子的首要问题时代的蛆流滚滚不息
8月22日 下午 8:31
经济

下岗女神聊金庸: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呆帝,这个问题是孝子的首要问题

1老是缠着金庸聊,不是要抢别人的饭碗,实在是懂金庸的没几个,我心里着急。什么才叫懂金庸呢?读金庸要当作新闻读,聊金庸要当作时评聊。正如我说过的,只要金老爷子一天没下架,就说明读懂的人还不够多。在上架的时候,金庸一般是上到书店的“武侠区”。以为金庸写的是武侠小说,这就是个天大的误会。因为金庸小说不是讲武侠的,是讲武侠他爹的。上架建议应该是“亲子区”。《天龙八部》里的结义三兄弟:虚竹是没爹的,后来有了但立马又没了。萧峰以为有爹,但是个假爹,还给了他一个假名,“北乔峰南慕容”成为大宋武林口号中的一个多年大骗局。好在大家都很配合,骗局揭穿之后也没人计较,自觉把“乔峰”一词屏蔽了,说到乔峰只说“那厮”。剩下一个段誉,坚持到最后,终于被大理镇南王妃告知了真相。这里我很怀疑金老爷子剽窃了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的台词:“孩儿啊,你爹不是你的亲爹,你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天龙八部》是宋代的故事,再看看明清的:袁承志没爹,胡斐没爹,小桂子公公倒是有很多爹候选,但终归不知道谁是爹。连小玄子皇上都在找爹:一直以为爹在皇陵埋着,结果却在五台山好好地念经——蒙皇上的可不是武林口号了,而是妥妥的大清最高官媒宫廷档案。直到陈家洛,终于知道谁是爹了,然后就轮到陈总舵主剽窃李奶奶的台词了:“乾隆大哥啊,你阿玛不是你的亲阿玛,太后也不是亲太后……”上述故事都是有时代的,再看没时代的:令狐冲是没爹的,所以诚意满满地把伪君子岳师傅当爹;石破天大概是有爹的,我们也大概知道谁是他爹,但金作家心知肚明可就是不说——这一点就暴露了老爷子的用心。至于《连城诀》那位主人公,我连他名字都忘了,但记得他没爹。江湖遍地孤儿,英雄五行缺爹。金庸的用心昭然若揭:缺爹焦虑才是金庸小说的真正主题。一套金庸小说就是一套苦儿寻爹记,行侠仗义那是包装,找爹才是根本利益。金老爷子以高度负责任的态度做到了让他的几乎所有主人公动态缺爹,连两本最薄的小册子,也是应缺尽缺:《越女剑》里的越女当然是没爹的;《鸳鸯刀》里倒是有个爹了,但最后自暴身份,原来是个太监。如果以批判的眼光看,我怀疑这是一种阴险的隐喻,对大中华区江湖神爹们的恶意唱衰——而且是带有画面感的唱衰。2是的,以上没有提到金庸最重要的三部曲:《射雕》、《神雕》和《倚天屠龙》,因为重点要后说。都说神雕三部曲从宋写到明、抗金写到驱蒙、全真写到明教、江南写到波斯,历史画卷波澜壮阔,却没人认识到:这个三部曲的真面目,是一部史诗性的找爹史。三生三世,金戈铁马,气吞万里无爹。金老爷子对中国文学的重要贡献之一,是把“师傅”写成了“师父”,然后顺理成章地发展出了“师公”、“师伯”、“师叔”乃至“师叔祖”。哪怕以后按照这条线索发展出“师舅”、“师表妹”、“师姑奶奶”,一切都还是源于那个“父”字。从傅到父,微言大义——也就是说,谁教了你一点东西,谁就成了你爹,而且你还要给学费。据此,郭靖虽然生来没爹,但他又有整个金庸世界里最多的爹。光是江南七怪就让他有了七个爹,包括韩小莹——谁说女子不能爹?洪七公是第八个,黄药师是老丈人,英文叫“Father-in-low”,即“法理爹”。还有个大人物成吉思汗,封他为金刀驸马,于是又成了法理爹。有这道十爹大补汤垫底,靖哥哥什么人生的混合油都咽得下去了。爹多,但是没父爱。别看一个个“靖儿”、“靖儿”叫得欢,但经不起拉清单。细数起来,黄药师是看女儿面子,洪七公是看美食面子,江南七怪是拿他打赌,成吉思汗是要他打仗。没父爱,但是有爹味。众爹联手,给郭靖灌了一脑门子江湖道义、家国情怀。江南七怪教他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成吉思汗教他生是大蒙人,死是大蒙鬼。黄药师据说是蔑视礼教的,但要求他琴棋书画九宫八卦都要通——思政是放松了,但文理科都得是学霸。可怜的靖儿,代表着中华江湖儿女的根本处境:举目无父爱,动辄有爹管。靖儿从爹世界真正继承的,不是降龙十八掌,而是爹世界本身。从《射雕》的靖哥哥变成《神雕》的郭伯伯,他也就爹味满满了,张嘴也是江湖道义家国情怀,体现出中华江湖爹世界的先进生产力:你可以没亲爹,但一定要有爹味。(关于郭靖与爹的话题,参见拙号《行走的伪中产》中的《哥哥是男人的高光,爸爸是男人的悲伤》)3《射雕》只是三部曲的第一部,还只是个初心。爱爹的最高境界,在倚天屠龙的张无忌那里。张无忌生来是有爹的,但很快就没了,留给他一个干爹:金毛狮王(为叙述方便,以下简称金爹)。无忌妈怀着对儿子的无限疼爱留下临终遗言:“小心女人”,却忘了提醒他小心干爹。郭靖的爹虽多,倒没给他惹多大麻烦,既不需要他去找也不需要他去救,还或多或少留给他一些好处,要么教他武功,要么给他女儿。而张无忌的金爹则一心只想着忙自己的事——拎着屠龙刀去跟少林寺捣乱。除了一口一个“无忌孩儿”叫得亲热,他对张无忌干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差点在他出生时掐死他。但无忌孩儿对金爹却是一往情深,又是找,又是救。金爹以为自己可以挑战武林世界的超级大寺,结果在少林吃了瘪,孩儿马上举全教之力拼命营救。《倚天屠龙》前半部分唠唠叨叨东拉西扯,又是少林又是武当郭襄女侠昆仑三圣火工头陀,风云变幻局势复杂,你决想不到最终是“无忌孩儿救金爹”的情节支撑起了整个下半截。金庸老爷子的用心,何其狡猾也!诚然,“舍命救爹”是金庸江湖的普适价值,英雄如萧峰,敢独闯聚贤庄的武林大会,但在爹的严厉批评下,也检讨了自己:“一时蛮性发作”。但错误的关键不在蛮性发作,而在为谁发作。为个姑娘当然是不对的,那叫理想信念缺失;而为了爹,该蛮性就要蛮性。该去的大会就要去,“虽万千人吾往矣”;不该去的大会就不去,“虽万千人吾不往”。但萧峰在聚贤庄毕竟是被爹救了,享受了爹的好处。而无忌孩儿没得过金爹半点好处,仍然不惜为之与整个江湖为敌,赔上外公老命、赔上社团前途,那也在所不惜。这才是舍命报爹的天花板。天下无亲爹,心中有大爱。别说去不去大会了,最终要不是金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无忌孩儿为他铺上红地毯,专门开个大会,那又有何难哉!所以,真正的懂金庸,首先是要懂得金庸江湖的情感构架。男女之爱都是有理由的,用粤语讲叫“有厘头”,或爱武功,或爱美貌,或爱正气,或爱傻气,固然丰富精彩,但都是浅层,是初中水平。而对爹的爱是是无理由的,粤语叫“无厘头”,那才是高质量之爱,是博士水平。4终于轮到杨氏父子出场了,作为三部曲的真正主人公,他们理当最后出场。杨康的亲爹是没死的,这个事他也是清楚的。但他仍然选择了后爹:来自东北的大金王爷——又是一个金爹!金庸大概会说这是历史的巧合,但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杨康选择金爹,一方面是因为金爹手段高明,虽然害他亲爹霸占他亲娘,但事情处理得很干净,双手沾满血腥但脸上光光滑滑,像打了玻尿酸。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认金爹才有合法性。杨康已经习惯了小王爷的二代身份,不认金爹就失去了历史传承的正当性。此处可以批判地借用一句反动作家王小波的话:金爹就是一条“历史的脐带”,看似没用,但千万丢不得。只要认着金爹,小王爷再怎么高高在上随心所欲收放自如,那都是历史的选择。但金爹虽然有合法性,武功却很差劲,遇到西毒就没办法——别说西毒了,随便一个丐帮弟子他都打不过。所以杨康后来又拜了西毒欧阳锋为爹。再加上他还认过杨铁心这个亲爹,所以说杨康没有爹,那是非常错误的认识。他不是没有爹,而是全过程有爹。但杨康不管认哪个爹,对爹都不是真爱,他的真爱只有他自己。认爹是形势发展的需要,等到需要卖爹的时候,认爹就只是历史事件,而且可以屏蔽的,卖爹才是历史的选择。所以,作为一代宗师,欧阳锋虽然一时动心,但很快就看穿了杨康:你既然对着东北叫了几十年爹,岂会对我西域真心当儿?东北基因,哪那么容易就演变了?所以,杨康不是孝子。但杨过却是孝子。5杨过没见过亲爹,也不知道亲爹是怎么死的,却从小到大惦记着为爹报仇——然而又不知道仇家是谁。所以杨过的前半生一直疯疯癫癫,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如果要给《神雕侠侣》换个名字,最合适的就是《我到底要干什么?》。等杨过人到中年,《神雕》的故事也结束了,所以他的后半生情况不详,但未可乐观,因为他已经获得“神雕侠”、“西狂”一类称号,成了大人物——根据经验,大人物往往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人们往往以为杨过疯疯癫癫是为情所困,这就是没懂金庸,也没懂射雕三部曲。从射雕的杨康到倚天屠龙的张无忌,演绎了从非孝子到完美孝子的进化链,而杨过承上启下,交代了为什么要当完美孝子的根本原因:因为缺爹会让孝子疯疯癫癫。为了充分论证,金庸还在杨康和杨过之间加了一条链接:继当过杨康他爹之后,欧阳锋又成了杨过他爹。当然,欧阳锋此时得了失心疯,辈分搞乱也顾不上了。他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来自西域还是东北也忘了。总之,杨过时代的欧阳锋完全走到了杨康时代的欧阳锋的反面,他的任务就是和杨过一起疯疯癫癫。杨过对这个疯子一见倾心。还好他不会排卵,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但他连爹都不叫了,直接叫爸爸,用西域话来讲,就叫“呆帝”。杨过为了这个疯呆帝费尽心机,以小小年纪和郭伯伯、郭伯母、柯爷爷这些江湖大拿斗智斗勇,不惜得罪全世界。而疯呆帝除了温暖杨过那颗缺爹的心,基本上都是在给他惹麻烦。终南山下,呆帝非要教杨过蛤蟆功,偷偷点了小龙女的穴道,导致了小龙女的失身。那一晚,本应是杨过和小龙女的新婚之夜。黑绫障目、玉体横陈、情不自禁,本应是杨过的至高享受——结果便宜了路人。按照英王乔治八世的公式:美人大于江山。所以杨过失去了一片花花世界,就因为呆帝的一次发癫。这是读懂这个故事的钥匙:一个疯疯癫癫的呆帝,可以让你失去江山。这也是读懂整个神雕的钥匙:杨过和小龙女因此误会,一个负气出走,一个千呼万唤。此后情花之毒、银针之伤、杨过断臂、龙女跳崖、天各一方、半生蹉跎,莫不源于此。漂漂亮亮的牌面,眼睁睁地烂下去。所以,一个疯疯癫癫的呆帝,不光可以让你失去江山,还可以让你九死一生。人常道一见杨过误终身,却不知杨过半生为谁误——居然就是这个疯呆帝。与其说他是杨过的呆帝,不如说他是杨过的大敌。好在杨过不是真有江山的皇上,否则就为这句话添上了后半句:当爹当成了皇上,倒霉的是儿子;当皇上当成了爹,天下人都倒霉。后半句是:如果皇上硬要去找个疯呆帝,那天下人就不是倒霉而已了,妥妥的九死一生。所以,当杨过十六年后和小龙女重逢,两人都在感慨苍天眷顾。可是苍天眷顾他们什么了?最大的眷顾,就是呆帝已死。人常道爹死娘嫁人,却不知爹死儿重生。但天下人是否能获此苍天眷顾,就只有天知道了。所以金老爷子是懂辩证法的。他既告诉了我们一个孝子没有呆帝会怎样,又告诉了我们一个孝子有了呆帝会怎样。但金老爷子毕竟只是个写小说的,要说高瞻远瞩高深莫测,还得数另一个老爷子。我们就借用他老人家的句式,为本文作个总结: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呆帝,这个问题是孝子的首要问题。下方二维码为:赞赏本文、关注本人主号:欢迎加入本号读者群交流,请加微信群管理员smyn_156,注明“加群”并开放朋友圈往期推荐:下岗女工读金庸:哥哥是男人的高光,爸爸是男人的悲伤下岗女神聊金庸:报复社会?你丫也配!
7月26日 下午 12:05
娱乐

用余生等待,一次畅饮

11980年1月3日,由一家叫“中央人民”的广播电台和一家叫“歌曲”的杂志社联合发起的“听众喜爱的15首广播歌曲”评选活动开始投票。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网络、邮政效率极低的年代,活动在21天内回收了25万份选票——每张选票要卖两毛钱,邮资在外。最终入选的15首歌曲,以今天的眼光看,歌词惨不忍睹,但曲调首首动听。其中一些演唱者到今天还常被人提及,如虎父无犬子的李双江将军、每年春晚出来“难忘”一次的李谷一老师。排名第1的歌曲是《祝酒歌》,这是我提到这次活动的原因。活动的评选范围是“1976年10月”之后播放的歌曲,这个月份隐含着一个重大的历史背景。正如《祝酒歌》歌词所说:“十月里响春雷,八亿神州举金杯”。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畅饮事件。这次活动也意味着现在已经是一个传说的“神采飞扬的80年代”的开始,并体现出那个时代的真相:动听的曲调伴随着蹩脚的歌词。但人们仍然在怀念那是时代,因为他们发现到后来连曲调都越来越蹩脚了。幸存者们把在别处会被屏蔽的文字倾泄在对那个年代的记忆里,但不管他们如何放纵辞藻,这种怀念本质上都是在摆烂:就像晚期阿尔茨海默患者夸耀当年不用穿纸尿裤。我还记得我父亲在填好那张选票时说了一句话:“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投票”。他大概没说错,但他大概也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在投下时不知道结果的选票。他更不会想到,现在要写出这个词,必须使用错别字了。21976年之前,我还不满8岁,但已经能看出父母脸上的愁容。那时我还没见过正常的生活,所以认为我过的生活就是最好的,但这种最好的生活似乎在受着某种威胁。家里的奢侈品之一,春雷牌半导体收音机,偶尔会以专业性的悲伤语调播出“中X中X沉痛宣告”,每到这时父母就会紧张地交换眼神:“该不会是……”那是一个大人物排队下地狱的年代,所以我父母紧张频频。在那些紧张中我记住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名字,如“康X”、“董X武”,直到1976年1月8日,父母担心的那个名字终于出现了。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父母显得更加紧张,甚至到了鬼鬼祟祟的程度,例如会在深夜交换一些有潦草字迹的小纸片。鉴于当时局促的住宿条件,父母的这些没改造好的小知识份子行径要瞒过一个充满好奇心的8岁孩子是不容易的。因此,他们把某种传统传递给了我。以现在的眼光看,父母对那位大人物的担忧纯属时代的幼稚,因为事实证明,所有的大人物,下地狱都是理所当然。所以,父母行为的唯一正能量,是把自己划入了“反则”阵营。当时没有“爬梯子”一说,他们也没本事如当时的标准反则那样“收听敌台”,但他们确实在做着某些当时的有关方面禁止的事:即对未来感到担忧。这种担忧确实是非法的,因为当时官方宣传无一例外是“形势大好,不是小好”,“敌人在一天天垮下去,我们在一天天好起来”。仅仅在半年之后,官方宣传又告诉我们原来当时有人在“祸国殃民”,而国民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在想起来,上述情况中有两点使我吃惊:一点是,官方宣传可以在一夜之间剧烈转向,像一头撞了墙的猪。从那以后这头猪一直就在不同方向的墙上撞来撞去,而人们对它一次次的疯狂反转毫不奇怪,并一直选择相信它。另一点是,快半个世纪了,“反则”的标准一直没变:即未经许可而对未来担忧。在1976年1月之后,那种让父母心惊肉跳的名字又被沉痛宣告了两次,其中第二次是在9月9日,那次连我都几乎感到五雷轰顶。我说几乎,是因为当我听到讣告中“停止一切娱乐活动9天”的规定时,突然想起当天本有一场电影要看,一部叫《多瑙河三角洲的警报》的罗马尼亚惊险片。那是一部儿童片,那时全国人民都津津有味地看儿童片,我甚至怀疑其中有些人,虽然后来成了大人物,但脑子还一直停留在那个时代的儿童片中。一个我没见过的人的死去需要我赔上9天的娱乐,这当然是件怪事,但真正奇怪的是我们对这种怪事不以为怪。更奇怪的是,9天的法定悲伤期刚过半个月,这个国家又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欢。也就是说,我们所有人都成了撞墙的猪。十几亿头猪成天撞墙大赏,也不知在人类社会眼中,这是喜剧,还是悲剧;是笑话,还是噩梦。3人们一直以为,1976年的那场狂欢是因为几个人的倒台,但这并不准确,因为那几个人的倒台,其实是因为一个人的死去。后来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一句描述:“双方都作好了准备,就等他咽气”。这种情况也出现在1945年的德国,和1953年的俄国。因此,1945年的德国人,1953年的俄国人,和其它一些年份的其它国人,是一些不一样的国民。对这类国民,可以作如下定义:他们是这样的国民,正常国民所需要的天赋、资源、机会和奋斗,他们也需要,但他们正常生活的首要条件,是某些人的死去或倒台。也就是说,这些国民的生命就是一次漫长的赌博。如果恰好碰上那个本该死去的人健在,那么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是一头撞墙的猪。也就是说,有一些人定期坐下来开会和举手,决定供养他们的国民应该像人还是猪一样地生活。在大多数情况下,结果指向后者。然后这些人宣布他们的国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国民,享有全过程幸福。然后,作为一切的高潮,这些国民中的大多数也这样认为,如果没有在墙上撞死的话。4在N年以来的全过程幸福中,我经常不由自主地想起1976年。那时整个国家洋溢着一种天真、真诚而愚昧的的幸福。幸存者们因为碰巧等到了一个人的死去和几个人的倒台而欢欣鼓舞,在《祝酒歌》无处不在的伴奏下,人们找到各种理由开怀畅饮。在一个连口粮都需要凭票供应的国家,螃蟹下酒居然成为一时时尚,而且螃蟹必须是三公一母。畅饮是如此激动人心,甚至成了一种危险。据说一位叫郭小川的诗人就因为一次过度的欢饮而离开了人世。我曾听父辈们惋惜地谈到他,说可惜了一位好诗人。其实现在看来,和他的诗歌相比,这位诗人最好的作品就是他的辞世方式:在一个还有希望的年代欢饮着死去。正如我那天真的父亲在填歌曲选票时的误解,人们以为那只是一个幸福的开端,但事实上那已是不可复制的高潮。之后哪怕再颤抖几下,也无非是尿完后的冷噤,如果不是因为兜头凉水的话。这片土地被它的国民称为“神州”,仅仅是这一点就已经决定了,什么是它真正的土特产。那些死去和倒台只不过是偶然,健在和举手才是反反复复的必然。那首《祝酒歌》的原版,李光曦版和关贵敏版,在流行一时之后理所当然地被忘掉了。后来又有刀郎的翻唱版,但已经和那次畅饮事件无关了。在一次想要畅饮的时候,我找出这首歌来播放:歌词蹩脚得让人脸红,但却让我听出了一种绝望,乃至潸然泪下。再没有了,即使如此蹩脚的欢乐。但即使是如此蹩脚的欢乐,也是如此令人神往。5是的,有时候,不止一次地,莫名其妙地,我会生出重温一遍1976年的畅饮的希望。多年以来,我被一种阴影笼罩着。这阴影是一种神奇的物质,打破了一切自然定律:它有色有嗅但却无形,它弥漫在空气中,你看不见它,但走到哪里都会撞上,无法逾越。它的气味散发着沉闷的重量,无处不在,压制得我难以喘息,使我像被困在蛆群中的蚕。在这令人窒息的阴影中,那点再次畅饮的希望,就像死水塘中的一根芦管,带给我游丝般的空气。我总不愿相信,我真地踩在神QI的土地上:“希望,总该是有的吧?”我会这样想。“三年灾害”,那也只是三年啊;“十年浩劫”,那也只是十年啊!就算像周星星那么无厘头,也总该“加上一个期限”吧?我总是有意忽略,周星星说的那个期限是:一万年。在计算时日的鼓舞之下,我甚至一边嘲笑自己,一边大度地为这次畅饮设定了佐酒标准:螃蟹就不必了,有盘猪头肉就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族长的秋天》里有段情节:族长假传自己的死讯,然后窥探谁在欢庆,并对欢庆者一一报复。于是,等他真地死去,死了很久,直到尸体都成了一块腌肉,人们都以为他还健在。我一直认为,马尔克斯有伟大的魔幻现实主义,但他只能写拉丁美洲,而写不了更神奇的土地。否则,他就应该写:有一个无形的族长,在1976年人们就以为他死去了,直到几十年后,大家才发现,族长其实一直就坐在乌龙盘绕的宝座上,而那年的畅饮,只不过是一场幻觉。而现实可能比魔幻现实更魔幻,那就是:连再来一场幻觉,都只是一场幻觉。6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我对虚度的岁月毫无歉疚,是它欠我一次畅饮。在丰富而破碎的岁月里,我被训练得处变不惊。也就是说,我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我的承受力像国足的球门,已经被失望穿透了太多次,干脆来者不拒了。我说几乎,是因为我的希望又像神秘的病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莫名爆发。所以我在经历奇怪的物种进化,从一个人进化成了一条河豚:可以被失望蒸熟而面不改色,却因为一点点希望的撩拨而膨胀——膨胀得像个球。现在这个球又泄气了。现在需要的不是畅饮,而是败火。我向岁月祈求美酒,然后得到了连花清瘟。世间再也找不到一种药物,能如此集恶毒、狡诈、横暴、龌蹉、愚蠢于一身。它是一个巨大的logo,悬在高墙之上,闪烁着坟场般的荧光,如噩梦般挥之不去。墙外人把它当笑话,墙内人把它当荣耀,对我而言,它是个苦涩的耻辱,强加给我,如附骨之疽。顶着连花清瘟的logo,我站在岁月中,抬头望去,满眼的垃圾直到天边。也许多年之后,回头再望,只有一张含义无穷的白纸,和几杯若隐若现的白酒,在我的记忆中高举。然而,只要河豚还有一口气,就免不了再次膨胀——说不定哪一天,就幸福地炸裂。好吧,那就让我把一壶美酒、一盘猪头,连同我不甘的期待,献给苍天,献给未来;然后坐等苍天长眼,未来开花。那时我将呼朋引类,箪食壶浆,人生尽欢,会须长饮。苍天今日欠我的,一天天都在算利息,未来总会加倍偿还。小人物如我,躲不开你们的大时代。好吧,我提升站位,我加强定力,我自信,我维护,我确立,我坚定不移,我毫不动摇——我就不信我等不来。我就用我这余生,等待那一次畅饮。以下二维码分别为:赞赏本文,关注本人主号欢迎加入本号读者群交流,请加微信群管理员smyn_156,注明“加群”并开放朋友圈
7月21日 下午 6:04
社会

时代的蛆流滚滚不息

1我的兄弟迅哥儿说过,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某国人。此话我曾奉为准则,现在则觉得这位”大先生”还是年轻啊——毕竟是百年前的人,哪有这个时代的见多识广?我曾写文谈我的祖父之死,他是一次著名的艰辛探索的牺牲品之一。祖父曾是条好汉,也是条壮汉,年轻时曾在冯玉祥的队伍干过担架兵,所以艰辛探索中常见的抄家、揪斗还不足以对他致命。夺去他生命的是一个细节:当他想买一架缝纫机的时候,在商店里看到了自己家被抄走的那一架。反动作家王小波写到过一个类似的故事。他说他本打算用魔幻手法来写,例如写一个人看到自己的脏器泡在福尔马林瓶子里,然后就死掉了。但他还是决定采用写实手法——这是一个反动作家的正确决定,既决定了他是反动,也决定了他是作家。另一个作家余华谈到过,一个外国教授对他说:“你们国家的纪实比小说更魔幻。”余华说这对本国作家而言“是幸运也是苦恼”。知道这一点,用老领导的话来说,他离“反动作家”就只有50米了。我曾用一句话总结上述状况:魔幻现实主义不适合该国,因为会损失该国现实的魔幻性。但时代日新月异,现在谈魔幻,已经不现实了。例如对现在已经快被忘掉的苏州刺杀案,我本可以用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笔法,作一篇《事后张扬的刺杀案》,或者用聊金庸小说的方式来作一篇时评,那是我喜欢的文字游戏和智力游戏。但是,我怕人家看不懂,不知道我在骂他们。也就是说,这个现实的魔幻性不光排斥魔幻现实主义,而且排斥文学的基本审美取向。所有的小学语文老师都这样教学生:写作文不能太直白。但老师们没想到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写作除了开骂别无他用,这时你不直白,你所骂者就听不明白。这时你就会觉得迅哥儿最好的句子不是“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而是“好个友邦人士,是些神马东西!”所以,如果直白不是好文章,那我就要写一篇坏文章了。想来也坏不到哪去,大不了如郭大文豪之“万岁万岁万万岁”、“狗头军师张”,以及据说入选了高中语文课本的“啊啊!力哟!力哟!”这个时代不需要文字游戏,也没有智力游戏,连荒诞都不必谈了,只剩下赤裸裸的直白。经常有好心人劝我:你这么能写,写点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去写容易惹事的东西?我只好笑而不答——其实我是想跟我祖父死得不一样。如果再来一次艰辛探索,祖父当年只是吐血,而我至少曾经开骂。2迅哥儿说以最坏的恶意推测某国人,这已经过时了。因为他推测的毕竟是“人”,而“恶”也毕竟是人性的一部分。要知道,某些物种,虽然有人形,却和人性无关,用“恶”字形容它们,相当于给它们升级。其实迅哥儿也“意外”过。在刘和珍事件中,他即使以最坏的恶意,也没推测到“这样地凶残,如此之下劣”。但迅哥儿还没有提到怯懦、提到愚蠢、提到狡诈。迅哥儿虽然洞明世事,还懂进化论,但大约想不到这个世界会进化出这样的物种:凶残到专门去残杀妇孺,怯懦到只敢专门去残杀妇孺,愚蠢到为专门残杀妇孺大声叫好,狡诈到用为专门残杀妇孺叫好来赚得更多的叫好。迅哥儿曾这样归纳某些物种的历史:“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迅哥儿以为,“青年们”可以创造“历史上未曾有过的第三样时代”。后来青年们创造出来了:一个把作奴隶当成信仰,并痛恨一切非奴隶的时代。有人这样形容这些物种:太监低头看看自己,然后对别人切齿痛恨。这个形容是不够的,因为他们不光切齿痛恨,还洋洋自得,还会把血肉模糊的胯下做成旗帜来招摇,赚得几文打赏——而且,他们真地赚到了打赏。我也曾试图阐释这些物种:它们比愚蠢更愚蠢,因为它们是简单粗暴地愚蠢。但这个阐释也是不够的,因为他们不仅蠢得简单粗暴,而且蠢得凶残、狡诈和自豪。据说迅哥儿用阿Q这个人物写出了国民性。不错,Q前辈固然愚昧、怯懦、孱弱,会精神胜利,还会调戏小尼姑;但他毕竟不会说吴妈衣衫单薄所以活该被调戏;也不会因为吴妈不和他困觉就满大街去捅女人:有时候用刀子,有时候用棍子;他也不会洋洋自得地昭告天下:“我摸了小尼姑的头啦,家人们点个赞!”最重要的一点:他想举报假洋鬼子,只是因为“你造反不许我造反”,而不是因为对方是“行走的50万”。所以,Q前辈遥遥落后了。也许他确实体现了“国民性”,但他已经和这个名词一起过时了——国字或许还能用,民字绝对是误会,除非这个字指的不是人。据说迅哥儿因为看到国人的麻木不仁而愤然弃医从文。但他显然想不到,某些物种固然麻木不仁,但只对穿制服的、穿防护服的、戴红袖套的、戴金链子的、纹身的,总之只对它们惹不起的才麻木不仁——也不全是麻木不仁,还会声情并茂地下跪。我曾见过一段视频,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拿着栅栏和焊枪准备把一个楼门封起来,一个女人对着楼上呼喊:“这个楼里没男人吗?!”Naive,男人?男人首先是人类啊!所以那个女人的呼喊就像一块小石子扔进粪坑,涟漪都不会有一个。我常想,如果迅哥儿活在今天,他的“呐喊”会像那个女人的一样绝望无力。当然,迅哥儿也会大开眼界,当他看到某些物种被恩准出门之后如何摇旗呐喊引吭高歌,以及一群壮汉在擒拿女孩儿时如何理直气壮勇不可当,他就会明白文字也会进化,“麻木不仁”可以变成一个褒义词——毕竟这个词通常还是形容人类的。固然,迅哥儿也说过:“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正如俗语有云:“好汉喝酒打老虎,孬种喝酒打老婆。”但这话也过时了。因为怯者也罢,孬种也罢,虽然不堪,总还算人性的阴暗面。人性的词典中有怯懦,却从来没有因为怯懦而自豪。如果再加上把怯懦当作神圣的献身,这种阴暗会使人性中最卑劣的部分都感到羞耻——即使在动物界,也只能到最低等的圈层去寻找。迅哥儿把《狂人日记》里最短的一章给了动物:“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这是我在整篇《狂人日记》里最不赞同的一章,我认为这是对狮子、兔子、狐狸,尤其是狗的极大羞辱,整个哺乳类动物界都该感觉受辱,是妥妥的“辱乳”。即使如毒蛇之恶毒、鳄鱼之凶残、乌龟之冷漠、蚯蚓之卑贱、蟑螂之肮脏、蝉之聒噪、虾之愚蠢,若要和某些物种比低等,那也只能任后者遥遥领先。吸血的蚊子是贪婪的,但还没有贪婪到去吸粪。围绕着粪坑的苍蝇足够低等了,但它们至少还有翅膀,还可能某一天突然眼前一亮,见识到世界不止是它们的粪坑。所以,迅哥儿从洋文书上看来的进化论也是过时的。他只知道苍蝇可以进化出翅膀,却想不到进化可以是双向的,苍蝇也可能在某向的进化中回到没有翅膀的环节。是的,那就是蛆。如果一定要在动物界找到某些物种的同类,这是唯一的选择——密密麻麻地挤满着粪坑的蛆们,只有躯体,没有头脑,没有追求,但有幸福,一切狡诈和贪婪,都为了吸食粪汤,粪坑本身是它们唯一但神圣的信仰。如果借用迅哥儿的句式,这些蛆存在的全部意义只有这两条:“一,做稳了蛆的自豪;二,做稳了这个粪坑的蛆的自豪。”如果借用米兰·昆德拉的句式,蛆们的信念就是:“粪坑在此处”,如果它们离开了粪坑,它们唯一的追求,就是把别处变成粪坑。如果想知道蛆的样子,可以看看这张蛆类的经典肖像,从内到外,万变不离其宗,这一张顶一万张。这张图就能说明为什么蚊子算高等动物:我们还不惮去拍死一只蚊子,但谁能忍得住那种恶心,用属于人类的手去拍死一条蛆?3伟大诗人荷马把特洛伊的英雄统帅赫克托耳称为“士兵的牧者”,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把士兵当成了牲口。但我没想到,“牧者”这个词可以另有任用。那些驱使蛆类者,我本来想称之为蛆类的“主子”,但这个词太客气,没有指向一个必然的结果:对蛆类的驱使,最终要让它们送死,如同放牧的终点必然是宰杀。所以“牧者”一词虽然对蛆类而言未免过雅,但它们还是配得上它的,至少被宰杀的结果是配得上的。有个词最近常被提及:“养蛊为患”。但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蛆们根本不用养,它们会自己吸饱,粪涌争先。另一个最近常被提及的词是“义和团”。那确乎是最接近蛆类的物种了,而且预示了它们的下场。但义和团如果都识字,数量想必会少一半,如果还能上网,想必会再少一半。至于读了硕博、英语过了6级而还成了蛆的,这种货色在义和团万万找不到。所以义和团还只是进化链中的一环,要赶上蛆类,除非再进化一百年。例如义和团就没有这样的表演:在蛆的愚蠢终于使得它们的牧者都有点难为情之后,它们毫不迟疑地展示了蛆的狡诈:这种毫无障碍的转身其实毫不奇怪,既然是蛆,当然就是粪坑里的游泳健将。所以,当看到有人愤怒地说“即使在战争中攻击对方的妇孺都是罪行”的时候,我不禁哑然失笑:你们是要跟蛆类讲人类的道理吗?哪怕你说“保护幼小是一切雌性动物的天赋本能”,这些蛆类能听懂吗?它们连动物都算不上,只是某种力量创造出来的肮脏的意象。别说和它们讲理了,只要朝它们看上一眼,都足以败坏你的人生。诗人和美学家席勒认为,所有人类生活的最高境界就是审美,所以他是美学家,而不是丑学家,不知道人类的天敌是蛆类。哲学家和文学家萨特惯于使用丑恶的字眼作标题:《脏手》、《恶心》、《苍蝇》,他用这些标题来反映人世间的丑恶,但既然是人世间,所以他再怎么催动灵感,也难以产生这个意象:《蛆》。被牧者驱使的蛆类构成了一个时代,时代的蛆流滚滚不息。伟大的作家们,一个个都如迅哥儿一样,被远远地抛下了。老领导曾说过,如果迅哥儿还在,他也只好闭嘴。但老领导想的还是强行闭嘴,而如果迅哥儿在今天,他将不是闭嘴,而是无语。迅哥儿和他的朋友钱玄同曾有一段要不要唤醒铁屋子里的沉睡者的对话,这种对话也可以休矣了。因为他们所在不是铁屋,而是蛆屋。沉睡的人可以唤醒,甚至装睡的人也可能唤醒,但你永远无法唤醒蛆。而蛆们也不用你去唤醒,它们早已被撩拨得活力四射,万头攒动。我把这篇坏文章献给胡友平女士——是的,她的行为代表着勇气、善良和责任,诠释了母性与人性;但对我而言,她最大的意义,是滚滚蛆流中的一小块净地。胡友平保留的,不是如人所说我们的脸面,我们早就没有脸面了,她保留的是一点希望——在充街塞巷、漫山遍野、浩浩荡荡、滚滚不息的蛆流中,她可以是一小块净地,我也可以是一小块净地,我们可以保留一块块净地,让我们的孩子有地方站立。我的兄弟迅哥儿,有句话终究还是不过时的: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蛆流中的净地,其实蛆流中本无净地,站着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净地。以下二维码分别为:赞赏本文,关注本人主号:欢迎加入本号读者群交流,请加微信群管理员smyn_156,注明“加群”并开放朋友圈
7月16日 下午 6:56
社会

师娘说:师娘关于煤油问题的重要论述

1老师说:为什么几年前那些愤怒声讨辐射海鲜的,现在对煤油问题却不吭声?师娘说:很简单,几年前他们还以为自己吃得起海鲜,现在已经清楚自己吃不起瓶装油了。2老师说:看见有学者指出,煤油问题是敌对视力的阴谋,目的是破坏我对外贸易。师娘说:可见吃煤油虽然有损智力,但有助于提高警惕。3老师说:据调查,对“不成功的原因”,几年前大家普遍认为是“不够努力”,现在则普遍认为是“不够公平”。师娘说:就是说,以前吃了煤油都怪自己没本事吃特供,现在终于开始质疑特供了。老师说:这也是一种进步。师娘说:不是进步,是醒了,终于知道自己没希望吃上特供了。4老师看看自己的绩效到账通知,唏嘘道:估计很快就要进一步号召教师发扬蜡烛精神,照亮别人燃烧自己了。师娘说:不会,蜡烛太高端,顶多让你们当煤油灯。5老师说:有关方面终于说要追查关于吃煤油的造谣者了,这才是熟悉的套路嘛。师娘说:知足吧,人家还可以让你们把吃进去的煤油都按高价航空油标准补差价,吃了多少补多少,倒查30年,看你们谁还敢说自己吃了。以下二维码分别为:赞赏本文,关注本人主号:欢迎加入本号读者群交流,请加微信群管理员smyn_156,注明“加群”并开放朋友圈
7月12日 下午 6:57
其他

下岗女神聊金庸:报复社会?你丫也配!

突然又有报复社会了,又是N条人命。根据马克思的说法,资本主义有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咱们没有,只有周期性的报复社会。前任master说“七八年来一次”,但群众积极性起来了,等不了七八个月就要来一次。说起来,咱们用30年的时间完成了别人300年都干不完的报复社会。于是我又开始怀念金庸了:还是他老爷子看得明白。一套金庸小说,就是一部报复社会史。例如《天龙八部》,其实就是三段报复社会的故事:萧峰、慕容、游坦之。1萧峰是有权报复社会的,因为确实是社会对不起他。代表社会的,就是那些跟萧峰没有球相干但却自以为有权干涉他的愤怒群众,例如在聚贤庄开声讨大会的那拨人。他们团结起来本打算群殴萧峰,结果却被萧峰殴群,说起来也是活该。萧峰虽然有权报复社会,事实上报复的并不是社会。他报复的要么是他的杀母仇人,要么是主动找上门要“不惜一切代价”跟他血战到底的。“不惜一切代价”叫得响的,未必是真想打,但如果对方要真打,他们也无话可说,这就会很被动。比如丐帮那几位参加聚贤庄之战的代表,本来就是去说几句狠话,装个鹰派,但突然就发现萧峰的大巴掌扇过来了。那时候再想改口说“我突然发现我们之间没有根本利益冲突”,那也来不及了。教训呐!萧峰并未报复社会,他只是复仇与反抗。而聚贤庄一方代表着大宋武林的主流社会,本来应该宣示“反贼必然搬石砸脚”的,结果被反贼打得落花流水。这就好比游氏双雄的独门利器U形盾,本来要砸萧峰的,结果是搬起U形砸了自己的头。在这种情况下,大宋武林发炎人该如何发炎就成了一个问题。说实话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但硬要说取得了“聚贤庄大捷”吧,那时的发炎人脸皮可还没那么厚。要说是我方以死了一屋子人的微小盘整换取了反贼几处外伤仓惶退市的剧烈震荡吧,那时的听众也还没有后来的那么傻。所以最佳选择就是宣布萧峰报复社会,因为这个解释足以解释一切。万一有人要追问萧峰为什么要报复社会,就说萧峰身为契丹人,怨恨爹妈没有把自己生成大宋子民。这个回答会极大地提升大宋子民的幸福感,因而想不到再问别的。如果真有人还要追问,诸如聚贤庄安保是否到位、工作人员情绪是否稳定之类,那就
5月7日 下午 8:14
其他

一次行为艺术:开始死亡

1中国人过着世界上最丰富的生活,因为他们有最为丰富的问题需要面对。但中国人的所有问题,都可归结为一个:死亡问题。也就是说,中国人的一切问题,都源自这一个问题:即对死亡的莫名其妙的恐惧。这句话也可以换个方式表达:中国人的一切问题,都源自对生存的莫名其妙的留恋。这句话的关键在“莫名其妙”,也就是说,如果你想找出这些人生存的意义,你不可能获得答案。由于生存意义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问题,所以死亡恐惧就变成了一个可笑的问题。这句话可以翻译如下:一个个活得跟孙子似的,却有那么怕死。所以我和中国人的交流通常是这样的:当我在感慨屎壳郎的一生时,他在谈论推着屎团的希绪弗斯。2多年前,一个女孩来采访我:“如果生命即将完结,你会做些什么?”那时候我还年轻,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自己喜爱的人不难过。现在我明白了,这些应该是活着的时候干的事。如果要死了,应该干的就是让自己讨厌的人不好过。用我的兄弟迅哥儿的话来说,就是“于是点上一枝烟,再继续写些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恶痛疾的文字”。当然,迅哥儿的时代毕竟不如我的优越,所以他为了让讨厌的人不好过,还用不着玩儿命。3我经常听一些被正式称为“作家”的人说这样的话,如“写作是一件需要敬畏的事。”而我关于写作的观点,正如我关于一切的观点,都和“正式”的恰恰相反。我认为我们的生活中让人害怕的东西已经太他妈多了。写作,恰恰是我可以去轻薄的东西。这就正如男人对女人:他怎么不害臊地对她,只要他没意见,她没意见,别人就管不着。写作于我,本是生命中的一种乐趣,甚至是一种无奈的乐趣,因为我没别的本事。正如我睿智的太太指出的:有的人可以用文字行爱,但这只能证明他的文字能力,而不能证明他的行爱能力。但这种乐趣逐渐演变成一种默契,存在于我和那些我讨厌的人之间,即:我把我的思想隐藏在文字中,他们把它找出来然后屏蔽掉。这种游戏进行了多年之后,我就积攒了一大堆被屏蔽的思想。但近来这种游戏越来越失去乐趣了,因为他们越来越不耐烦去寻找思想,他们似乎开始使用一条已经被证明的定律:反正我们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管你是否真地说了。而另一方面,我也越来越不耐烦了。你站在茅厕里,每天都有无数排泄物如期而至,你用得着因为这些排泄物是新鲜的,就重新证明一次你站在茅厕里吗?如果这种证明还需要委婉地进行,那就不是乐趣,只是死去。4死去总是光顾最害怕死去的群体,这一点最近几年体现得尤为突出。这些死去有时候是卑微的,有时候是丑陋的,丑陋到即使对死亡都是一种侮辱。死去的不光是人们,还有文字。每天一睁眼,扑面而来的文章、报道乃至小说,甚至一条条朋友圈文字,每每让我感到一股股腐尸般的恶臭。这种感受又触发了我一直以来的思考:我所在的时代是否已经拥有了这一特质,即所有“正式”发表的东西都或多或少地带有丢人的原罪。如果说这个时代不配我的文字,那么消失的应该是前者而非后者。后者应该在有一天扬眉吐气地站出来,证明这一句诗歌:有的人死了,但他并不是没有活过。所以我曾为我那些被屏蔽的牺牲品安排了这样的后事:在临死以前,我会去找一些可能喜欢我的文字的朋友,一个个问他们:“你愿意保存我的文字吗?”如果得到肯定的答复,我就把我的文字交给他,然后心安理得地死去,就像托付了布罗德的卡夫卡。但现在我修正了这个构想,我决定出售这种托付。这可以使这种托付变得更庄重,尤其是考虑到中国人的消费越来越具有喜剧性——例如他们每天都在花自己的血汗钱请一些他们不认识的人来对他们“加强管理”,并对后者毕恭毕敬。也许正因为如此,死亡不应该是一件遥远之事。正如文章开头所说,我们生存的最大困境,恰恰是因为缺少了死亡的看护。因此我决定从现在就开始寻找愿意保存我的文字的人,从现在起我就开始寻求死亡的庇护,让我的生命摆脱卑微与平庸的威胁。从现在起,就履行我对死亡的承诺:让那些我讨厌的人不好过。这可以被理解为一种行为艺术,我将其命名为“开始死亡”。5今天是一个多少有些特殊的日子,现代以来的中国无人不受到这个日子的影响。我从几年前开始写一系列和这个日子有关的故事,到两年前的今天,写完了5篇,以及一篇前言。结果和我的绝大多数文字一样,加入了我被屏蔽的文库。这个系列故事主要被安排在一所那个时代的大学校园里,内容分别和语文、数学、理化、生物有关,每个故事都指向一个结论:在那个时代,千万不要以为读书无用,如果你没学好上述任何一门功课,都可能惹来大麻烦。因此,那是个魔幻的时代。我曾把这些故事讲给我儿子听,每讲一次,都激励起他学好一门功课的决心。这种决心有可能基于恐惧,因为我每次都要提醒他,那个时代远未过去。正如王小波先生所说,身为一个中国人,即使在梦中成了皇上,也要对皇后说:“梓童,咱们多少要防着点,万一是在做梦呢?”由于那个时代和我们这个时代联系如此密切(这种联系有时候被巧妙地掩盖了,这正是有必要阅读这些文章的原因之一),我们今天所遭受的一切,事实上都和那个时代密切相关。所以这些文章对今天的我们也不无裨益。文章里说了,我的儿子正是在这些故事的鼓励下发奋学习每一门功课,考进了985大学。值得一提的是,出于某种我没想明白的原因,在听了最后一个故事后,他得出了要努力学好外语的结论。必须指出,由于我是个坚定的文字爱好者,相信文字具有音像永远无法取代的魅力,所以这些文章对文字爱好者才是足够友好的。它们需要耐心的、缓慢而仔细的阅读,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为它们的消费者提供愉悦。现在,如果你愿意,请点击下方支付码支付9.9元,你当然懂得这个数字的含义。然后扫二维码加微信,备注“老太阳”,你就能获得《缅怀老太阳,考进985》(1-6)全文。请注意,你不是只购买了6篇文章,而是参与了一次行为艺术,即购买了一个义务:保存这些文章。所以,请保留付款凭证,这样,如果你阅读了文章之后认为它们不值得保存,就可以凭付款凭证要求退款。如果你坚持行使上述义务,那么等有朝一日,一切文字都可以自由自在地传播的时候,就请你示之于人,并告诉人们:即使在那个年代,也仍然有人在写,并有人在保存。请扫描下方赞赏码,点击“9.90元”购买文章:扫描下方二维码加微信,并备注“老太阳”,可获得文章:
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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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今天的事,懂者自懂

关于今天的事,就不去找毛笔了,秀个硬笔书法。懂者自懂。欢迎加入本号读者群交流,请加微信群管理员smyn_156,注明“加群”并开放朋友圈
2023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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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道是浪子回头,人家却在追赶后浪

但是时代不同了。周小平老师所在的那个市场是中国最火爆的,或者说是唯一火爆的市场。卖口罩都可能亏本,而学坏了的傻逼则从来不会让收割者失望,他们完全可以供养整个中国的不要脸的文人和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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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段旋律,留给2020:春天来了,我们却还留在冬天

妻子说,每次回到家,都要犹豫先换衣服还是先洗手。如果先换衣服,就好像把病毒脱到了家里;如果先洗手,就要在换衣服之后考虑要不要再洗一次。妻子说,这种犹豫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但还是每次都怀疑自己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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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在马尔克斯作品集中读到的小说:世界上最长寿的僵尸

在确定了僵尸叫作伊斯特黑尔之后,男人们继续了一段时间的讨论,现在的话题是伊斯特黑尔是伊里奇船长船上的水手还是代表着古老冬雷的天使。直到女人们提醒他们,应该先把伊斯特黑尔从海边搬到一个安全温暖的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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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儿子考进985的5个故事——生物篇

X君说,那个清晨的奔跑的狗群给了他巨大的震撼。在那之前他只知道有个词叫“万马奔腾”,常用于形容热火朝天的社会主义建设,但他从来没有机会真正见到万马奔腾,直到那个早晨,他才知道原来万狗也可以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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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学启蒙:当我们迷恋坚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干什么?

但我也相信,研究者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创作者的步伐。坚逻辑的逻辑是:是否情理之中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意料之外。哪怕你全神戒备,也会如古龙大师所说,“从你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角度”猝不及防地被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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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岗女工聊经典:还记得《百年孤独》那场扫射吗?

1本质上讲,文学其实就源于人类唱歌听故事的天性需求。但自从“文”字后面有了“学”,这个天真无邪的需求就一天天被破坏。从小学到中学,教师们都致力于毁掉孩子们对故事和歌唱的兴趣,而大学里的文学理论,则主要不是为文学,而是为文学教授们被编出来的:因为除了教授们没人搞得清这些吓人的理论,所以他们就证明了自己饭碗的合理性。在苦读多年终于记熟了这些理论之后,教授们联合起来规定:所有想吃这碗饭的人也都必须记熟同样的东西。所以,下一批人在苦读多年之后,也就急着用这些理论来吃饭,而不会去关心人类唱歌听故事的需求——他们中的大多数也确实无力再靠别的东西吃饭了。在挤满了诸如“生态批评”、“比较文学之XX学派”之类笑料的理论世界,也有一些真经。例如有一种理论叫“接受美学”,认为作品一旦被写出来就不归作者了,每个读者的阅读都是在自行创作。如果把这种理论引申一下,那么读者的再创作不光可以用阅读,也可以用另一次创作来完成。《百年孤独》之所以伟大,原因之一就是它回归了讲故事的本质。这部很多人说读不懂的杰作其实就是一部故事合集,这些故事完全值得被一个个重新讲述,因为众所周知,这些故事是“魔幻现实”的,如果它们隐藏在马尔克斯那枝过于炫目的笔后,而不为真正的魔幻国民所识,那实在是令人心痛的浪费。